八百年间,谢怜也有几次吃到过肉包子。
“再来个吧!来个比胸口碎大石更厉害的!”
谢怜弯腰,将地上的盘缠给捡了起来,对看客们颔首。
他笑道:“今天的没有了,明天同一时间,同一地点,大家再来看吧。”
闻言,看客们一哄而散。
谢怜将盘缠收进衣袖,沿着街角走去。
街头的美食琳琅满目,谢怜目不斜视,从一片吆喝声中挤出,径直来到了最不起眼的一家包子铺。
“老板,要一个馒……”
谢怜见老板要收摊,赶紧出声道。
恰在此时,“咕噜噜”的叫声从谢怜肚子中不住传来。
谢怜大窘,急忙捂住肚子。
他从袖中小心扣出两个铜板,叹了口气,道:“算了,还是来个肉包子吧。”
老板笑眯眯道:“好嘞!您拿着!”
“多谢。”
谢怜拿布巾接过包子,肉包在寒凉冬夜里,冒着腾腾热气,越发飘香四溢。
连着卖了几天艺,也没能吃上口热饭,谢怜饿极了。
他蹲到墙根处, 小心将布巾剥开,正打算舒舒服服来一口。
有不速之客从他面前一闪而过,谢怜低头,手上包子已经消失了。
谢怜身手极快,他反手就揪住那人衣领,那人衣衫褴褛,瘸着腿根本走不快。
被谢怜一拉,站立不稳,直挺挺摔到地上。
谢怜有些生气,道:“做人做事要坦荡,你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下,抢我的东西呢?”
他想上前两步看看,没想到那乞丐从地上爬起,两腿跪着移上来,死命抱住了他的腿。
“道长啊,你就把这个包子给我吧。”
透过蓬乱肮脏的头发,谢怜发现,那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。那妇人见他不答话,继续道:“这个包子不是我吃的,是给我那孙子吃的。”
她指向了别处墙角,那里躺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,他眼睛紧闭,已然昏睡过去了。
“老人家,我并非想让你还包子。”
谢怜走过去将孩子抱了起来,他细心从背后包裹里,抽出一条毯子,那是他仅剩的一条。
将孩子包严实后,谢怜抽出盘缠,将剩下的铜钱全部塞进老人手里。
“您拿着吧,最近天气太冷,一部分给孩子买药,另一部分拿去添置些衣物。”
谢怜揉了揉小孩的头,也不知对谁说的。
他喃喃道: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今天耽搁了时间,回去太迟,往日勉强容身的破庙,已经堆满了流浪汉。谢怜平日靠的小榻,都被挤占了好几个人。
谢怜只好背着包裹,从庙里走了出来。
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,前脚刚迈出庙门,后脚就飘起了大雪。
到处关门闭户,谢怜连个遮蔽所都找不到。他将冻得青紫的手指,放在嘴边呵热气。
也不是非要找庇护所,只是被雪冻到筋骨,明天在大家面前表演,会很僵硬的。
不知不觉间,谢怜又走回到了包子铺前。还好,老板没有收起雨棚,谢怜放松的呼了口气。
他将包裹卸下,放在胸脯前挡雪。
然后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。
小小的白团缩在小小的草棚里,快与雪地融为一体。
谢怜强制逼着自己入睡,可是呕吐感一阵阵涌上来。
实在是太冷太饿了。
最后,谢怜爬起来做了件事。
他将颈间的若邪取下,一圈又一圈绕在自己小腹上,将之拉紧,死死缠在肚子上。
这招他在永安国的时候看过,灾民们实在找不到吃的,就拴紧绳子,被勒着就感觉不到饥饿。
做完这些后,谢怜感觉肚子真的不再那样难受了。
他将头枕在包裹上,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“诶,你们快来看!”
“这人怎么躺在这里……”
耳边叽叽喳喳地吵作一团,谢怜动了动手指,他正想睁开眼时。
“这人脸白的跟鬼似的,你们说,他是不是……”
“他是不是死啦?”
“嘘,小声点。这大过节的,说出来多晦气啊。我看呐,他瘦弱成这样,没死也剩不了几口气了。”
谢怜收起手,他没有睁眼,他不愿再睁眼。
“看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,我今天刚买了个包子,就给他吧。”
“我这里也剩了一个,都给他吧。”
“别在这里守着了,回去吧,家里人等着呢。”
耳边重回了安静。
谢怜抬起沉重的眼皮,围观的人已经离去,面前只有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。
谢怜伸手将包子抓进怀中,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台阶。
他一边走,一边大口吞着。
刚开摊的小贩对他招手喊道: “道长,今天是上元节,不来碗元宵吗?”
谢怜对小贩摇了摇头,道:“不了,实在是多谢。”
谢怜仰头望天,突然笑了起来。
原来今天,是上元节啊。